Now Lee

­ （5月14日开始写，5月23日更新完毕，不完整的地震后日记：）  

 

    B48hours：喧闹的麻将桌，弥漫着烟雾缭绕，撕红了双眼力争落井下石，尔虞我诈也是把酒言欢。几个小时后为着资金流转而气恼，盘算着复仇之战或是休生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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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24hours：颠倒生物钟的惩罚，醒过之后再次昏睡，灰黑色似乎关于童年或者初恋的梦。假如上帝提前24小时打开潘多拉魔盒，此刻应该是抱着砸破的头逃窜或是干脆昏迷不醒等待若干个小时之后被抢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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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15hours：很满意的吃过大排面，还喝了一杯咖啡，貌似很有情调的再看了一遍日本电影，小哀伤的写一篇日志，日子总是无可奈何的闲适却慵懒，似乎静止的状态惯性的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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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28：清醒或是迷糊？躺在沙发上酣睡中听到有人在叫快跑，忘了是楼在晃还是逃跑人的共振，出门一刹那突然觉得该跑到卫生间而不是跑向楼道，却发觉映入眼帘的只有楼道的扶手，当意识到心跳加速时已在楼下大院。没戴眼镜，视野一片模糊；还没睡醒，头脑还没分辨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手扶着停在院里的汽车，感觉车在上下跳动，恍惚间看到对面的高楼似乎在晃动——好像，的确，是地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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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40minutes：给妈妈的电话终于通了，正如我想象中没什么大碍。本以为，这不过是次小的事故，很快却传来第一手官方消息。望着街面上的人群，还未完全散落的尘土，站在还有些微颤的地面上，意识到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虽然，是很负面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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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90minutes：家里那个老旧的房子今晚是不能住了，何况还要返回待命。于是骑车回家收拾东西，顺便看看究竟。路途中，搜刮了好几瓶水好几包饼干，半小时后就发觉这个决定英明无比。医院的病人被抬到了户外，有些砖块瓦砾掉落到路中，1小时前静止的大街变得无比拥堵，交通接近瘫痪，此时最王道的交通工具莫过于身下的自行车。家里的景象有些惊心——硕大一块脱落的水泥正好落在枕头上，或许，我捡回了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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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9hours：既然捡回一条命，是被上帝眷顾的，那自然要做点什么，有种使命的感觉是很有成就感的。虽然我恐高，晕血，怕老鼠……更怕死，但此刻却渴望被征召，去灾区走一圈——如我所愿，因为所有待命的人中，我准备最充分，态度最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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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11hours：绵竹，汉旺镇。心理早有准备，却也难免触目惊心。在重灾区看不到一个完整的建筑，一切都像刚被轰炸过一般，除了没有燃烧，无数残垣断壁提醒着几小时前发生的一切。没有电，只有手电筒和车灯的光亮，如果有一群人从你身边经过，那他们多半正抬着一个担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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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13hours：什邡。雨越下越大，街边的遮雨布越来越不起作用。遮雨布下，木雕似的坐着一个黑影——他在望着眼前倒塌的家园？他在无声哽咽已经过世的家人？车已经无法行进，淋着雨步入倒塌的房屋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呼喊——救护车，救护车！半小时前，堂堂市长也同样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呼喊——要帐篷！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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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15hours：绵竹，尊道镇。两处废墟，离得很近。左边，是镇政府，2年前我来过这里，就坐在2楼和那个书记座谈，而此刻，他却埋在这片瓦砾当中；右边，是幼儿园，89个孩子，扒出69个，仅有20个生还，废墟下还有20个……一片废墟中，挖掘机旁边的探照灯是唯一的光源，灯光突然一闪，地面开始颤动——余震来了。救灾的武警指挥大喊：撤退，不要站在电线杆下！废墟上的砖瓦下雨一般开始掉落，几十秒以后，恢复平静。武警又开始挖掘——仿佛刚才的余震没有发生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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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24hours：成都。9点回到单位，捐款者，志愿者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到来。开完会后，被分入宣传组，负责救灾简报和接待媒体——有些不爽，毕竟还残留了一丝热血，此刻不去前线躲在后方总有些遗憾。完成3篇稿件后终于可以躺在沙发上睡一下了，半小时后，一次大的余震来袭，能听到周围慌乱的声音——已经懒得起身，翻个身继续睡了——从灾区回来后，对这种震动已经免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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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40hours：写简报，用官方宣传体写了一篇报道。此刻我更愿意用另一种平静的语言来叙述这个故事：北川的局长，王。我一年前见过他，没什么好感，一个很会劝酒的人，典型官场作派。12号那天，局里的办公楼也塌了，全局二十多人，包括他，只爬出来5个。他开始指挥大家救人——没有数据，不知道他们救出了多少，只知道忙到夜里12点，已经完全看不清废墟，他才去寻找自己的家人，但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他18岁的儿子。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他又开始组织人救灾，而且带了一个小队去了更偏远的乡镇。当我14号写那篇稿子的时候，他还在一线没有合眼，他的儿子依旧没有消息……

 

    A48hours:成都。前一天夜里，只睡了2个小时。真睡不着，哪怕守着电话，哪怕看看电视听听新闻也好。很多人都说我太亢奋了——没办法不亢奋，家里枕头上的水泥板总提醒我这条命是捡来的，如果震中东移几十公里，如果那场地震再多晃半分钟——现在，就是别人在拯救我们了。我们欠那些代我们死去的人。此时我打算写这篇日志，记录下一些心情、事情。我不能够做得更多。

 

    A52hours：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押送一批救灾物资，押运的地点让很多人神往——汶川。领导是用一种歉意的语调给我­布置任务的，他不忘补充一句：第一，注意安全；第二，不要逞强，能到哪儿到哪儿。两天后，在电视上看到那些塌陷的路面和泥石流时，有些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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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5：在火车东站接货，漫长的等待和装运过程，终于在3点过收拾齐备出发，38辆货车，5045顶帐篷——汶川其实只是个理想中的目的地，因为无法预计道路到底整修到什么地方。

    车队的行进速度很慢，4点才到成灌高速路口。这里的车辆多得令人讶异，大多是自发前往灾区的。当看到我们这个庞大的车队时，纷纷给我们让路，很多人在车窗中向我们加油，打出V的手势——我承认，感动得一塌糊涂。

    6点，都江堰。到达指挥中心，得知前方道路艰难，正在抢修，于是一边卸下2000顶帐篷，一边等待道路的消息。在外面逛了一圈，客观讲，这里城区里的倒塌程度不如什邡和绵竹，却因为以前经常到这里，看到似曾相识的道路和建筑，此刻却笼罩着一种奇特的氛围因而显得特别陌生。

    12点，在指挥中心吃了一顿应该算此时此刻很丰盛的一顿饭菜。米饭、黄瓜炒肉、炒空心菜。米饭很少，有人好心把她的饭从饭盒里又给了我一块，说好好吃，下顿再吃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若干个小时后，我才明白这话的真正含义。

    13点，收到报告，晚上之前能打通到漩口的道路。开始向漩口出发。走出都江堰市区，看到的情况开始和什邡、绵竹越来越像，而且因为是白天，能看到远处的废墟，总产生那是堆放了一些建筑材料的错觉。有些废墟有部队在抢救，救护车不时从身边经过，能看到担架上的人，我却觉得那更像一具尸体。而更远的地方，摆着一排一排准备装袋的，就确定是尸体无疑了。所幸我是在13日、14日去的灾区，现在那里尸体开始腐烂得厉害，有的地方三层口罩都防不住尸臭了。

    车队行进得很慢，过了都江堰后，汽车一小时走不到10公里，有的路段被滚下的山石和泥土封锁得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道路，有时要等前面的部队施工队把道路清理了才能继续走一段。走到下一个阻塞点，继续等待清理……就这样走走停停走了8，9个小时。我们停在路边，吃了晚饭，一瓶矿泉水，一个面包。有几个货车的司机开始诉苦，但更多的司机在责备和说服他们。统战工作进行的很顺利，但道路却仍然无法修复，部队只能进行一些清除山石的工作，工具是最简单的铁锹和铁铲。大型机械和大部队都还没有达到。差不多就是同时，温总在发火：是人民养着你们，你们自己看着办。后来大概明白，这不是一句战时动员口号，而隐含太多无奈和挣扎。
    在饥饿中等待，在等待中昏昏欲睡，睡醒之后继续饥饿等待。终于等到了命令返回成都，去机场用空运方式把这些物资投到汶川。

    5.16：回到成都已经是下午。直接被调入机场物资工作组。到5月23日，就一直在这里工作。主要任务就是接收物资，协调空军空投物资，进行物资调查和统计，反映物资需求。期间，遇到一些事情，让人褪去激情，更冷静思考这场大灾背后暴露的种种弊端。期间的故事过段时间再叙述吧。在抗灾最需要万众一心的时候，和谐最重要。

    此日志暂告一段，等一些还看不清的事情明了之后再来补充。也许会有些新的启示。